腺叶醉鱼草（Buddleja delavayi）是玄参科醉鱼草属的成员。该属名字“醉鱼草”源于其代表种醉鱼草（B. lindleyana），因其叶揉碎投入水中能使鱼麻醉，我国民间常借此来捕鱼。醉鱼草属植物还具有较高的观赏价值。例如，大叶醉鱼草（B. davidii）两百多年前被引入欧洲后，广受园艺爱好者青睐，现已选育出两百多个品种，在欧美等地颇为流行。此外，该属亦有药用价值，如密蒙花（B. officinalis）所含的蒙花苷可用于治疗眼疾。密蒙花和喉药醉鱼草（B. paniculata）又被称作“染饭花”，我国南方地区常用其染制米饭，著名的五色饭中的黄色米饭即由此而来。醉鱼草属植物在我国分布广泛，大部分地区都能找到它们的踪迹。然而，我们今天的主角——腺叶醉鱼草，却极为稀有，堪称植物界的“大熊猫”。现在，让我们来具体认识它和它的故事。

醉鱼草属植物 图版 A：醉鱼草（李润源 摄）；B：大叶醉鱼草原种；C：大醉鱼草品种；D：密蒙花（杨丰懋 摄）；E：喉药醉鱼草（杨丰懋 摄）；F：市场上购买的染饭花，左：喉药醉鱼草，右：密蒙花 （图B、C拍摄于昆明植物园扶荔宫外醉鱼草属植物展示区）

玄参科 / Scrophulariaceae

腺叶醉鱼草 / Buddleja delavayi Gagnep.

受威胁等级：《中国高等植物受威胁物种名录易危》【VU A2c】、2021版《云南省极小种群野生植物保护名录》

形态特征：腺叶醉鱼草为灌木或小乔木。叶对生，叶片两面具有小腺点，上表面光滑无毛，下表面被星状柔毛，叶全缘。圆锥状聚伞花序顶生和腋生，花序梗通常较长，被星状短绒毛；花冠紫蓝色、粉色或白色，花冠管外面无毛，内面基部被星状疏柔毛，花冠裂片近圆形；雄蕊着生于花冠管内壁中部略上。蒴果卵形。花期4-6月，果期9-10月。

腺叶醉鱼草花果形态特征 图版A：腺叶醉鱼草花序；B：花内部形态；C：幼果；D：开裂的蒴果

分布现状：云南西北部（大理、漾濞、宾川、剑川、保山、泸水）。

受威胁因素：公路建设对生境的破坏；放牧。

受威胁的腺叶醉鱼草 图版 A：雨中开放的腺叶醉鱼草；B：被砍伐的植株；C：败育的花序；D：被啃食的枝条

物种故事

腺叶醉鱼草的发现可追溯至1889年。当时，法国传教士兼植物学家赖神甫（Jean Marie Delavay，1834–1895，也译作“德赖维”或“德拉维”）在云南大理采集到它的模式标本。1912年，法国植物学家加涅潘（François Gagnepain，1866–1952）在《系统分类学纪事》（Notulae Systematicae）上正式发表该物种，并以赖神甫的名字为其命名（种加词delavayi）。然而，在随后的一个世纪里，腺叶醉鱼草是孤独的，关于它的记录寥寥无几。直到2023年前，仅发现2个野生种群，一个是其模式产地大理宾川鸡足山，仅存6株，其中2株能开花结果；另一个位于大理剑川县老君山山脚的三河乡，是规模最大的一个种群，约有成年植株三十余株。但剑川种群也面临着严峻挑战：修路导致大量植株被砍伐，放牧使部分植株遭严重啃食，传粉者不足致使坐果率低下，自然更新困难重重。鉴于其极度濒危的状况，2021年腺叶醉鱼草被列入《云南省极小种群野生植物保护名录》。

腺叶醉鱼草模式标本 （赖神甫1889年8月7日采集于云南大理）

保护行动

    为抢救性保护腺叶醉鱼草，中国科学院昆明植物研究所迅速启动保护计划：首先，成功突破了该物种的组培快繁技术，并在昆明植物园实现了迁地保育。其次，中国西南野生生物种质资源库保存了其种子和离体材料。迁地保护策略的核心在于分散风险——如同不把所有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，通过人工环境建立物种备份。而种质库更似植物界的“诺亚方舟”，为基因存续提供终极保障。自被列入《云南省极小种群野生植物保护名录后》，众多科研工作者和林草工作人员展开了大规模的调查，后续在大理苍山、漾濞、保山和泸水等地陆续发现了腺叶醉鱼草的种群。

腺叶醉鱼草保护行动 图版 A、B：植物组织培养（陈旭 摄）；C：中国西南野生生物种质资源库离体保存的幼苗；昆明植物园迁地保育的植株（唐凌云 摄）

就地保护方面，昆明植物研究所与剑川县林业和草原局合作，在剑川县三河村建立了保护小区，并引种回归了100株幼苗；对于人为干扰严重的植株，还采用了扦插繁殖技术进行回归复壮。同时，与高黎贡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泸水管护分局合作，在泸水市白水河村建立了另一个保护小区，并在保护区泸水段姚家坪片区迁地保护了一批植株。就地保护行动对物种存续至关重要——通过建立保护小区，不仅降低了人类活动干扰，更保护了濒危物种与原生生态系统的联结，为种群自然更新创造了基础条件。

腺叶醉鱼草保护行动 图版 A：剑川县三河村腺叶醉鱼草保护小区；B、C：泸水市白水河村保护小区；D：姚家坪片区迁地保护的腺叶醉鱼草

科研工作也在同步推进。2025年传粉生物学研究发现，与2012年相比，腺叶醉鱼草的传粉昆虫显著减少，存在严重的传粉限制。这一发现不仅证实了种群衰退与传粉网络崩溃的恶性循环——植株减少导致传粉者流失，而授粉不足又加剧种群萎缩，更指明了保护的核心矛盾：单纯增加个体数量不足以挽救物种，必须修复其生态功能。因此，在原生境开展回归行动至关重要：通过重建传粉网络，促进有效授粉，才能保障种群的繁衍更新。在遗传层面，研究团队已获得该物种的全基因组图谱，腺叶醉鱼草为同源六倍体，其多倍体形成过程中丢失较多基因，基因丢失可能会削弱它的进化潜力，使其难以应对环境变化，这或是物种走向濒危的内因。其完整的致濒机制，仍有待进一步解析。

腺叶醉鱼草传粉昆虫和全基因组图谱

为何要保护腺叶醉鱼草？

保护腺叶醉鱼草意义重大。首先，它是中国滇西北地区的特有物种，其独特的遗传信息是地球生命网络中的珍贵一环。它在生态系统中可能承担吸引传粉者、稳定土壤等关键角色，一旦灭绝，可能导致局部生态链断裂，甚至引发其他依赖其生存的物种连锁灭绝。其次，作为横断山植物多样性研究的代表物种，它能为醉鱼草属的适应性进化、多倍体形成和维持机制等提供关键线索，具有较高科研价值；最后，腺叶醉鱼草花序柔美，具有观赏价值；其花朵含有蒙花苷等黄酮类物质，和传统中药密蒙花类似，也具备潜在的药用和食用价值。

设立腺叶醉鱼草保护小区，不仅能有效保护这一物种，还能间接保护同区域分布的众多珍稀动植物。这类似大熊猫的“保护伞”案例——保护一个关键物种，往往能惠及栖息地内成百上千的其他物种，从而维持整个区域生态平衡。

如今，在科学守护下，曾仅存几十株的腺叶醉鱼草正迎来新生——昆明植物园的迁地保护的植株已开始繁衍后代，姚家坪的幼苗成活率达90%以上，越来越多的种群被发现。这场绝地重生的奇迹，见证了极小群野生植物从灭绝边缘到重燃生机的科学力量与希望。

致谢：腺叶醉鱼草的科研与保护工作得到了云南省野生动植物保护项目、国家重点研发计划（植物园迁地保护与种质资源保存关键技术）、国家重点研发计划（西南山地河谷生物资源持续利用与绿色产业协同提升技术体系）、云南省“兴滇英才”支持计划青年人才等项目的支持。

编辑：陈智发